◎黄军建
五千年岳阳,我们要感谢伏羲、尧帝、舜帝、大禹、二妃、秦始皇、汉武帝、屈原、鲁肃、周瑜、张说、李白、杜甫、柳宗元、孟浩然,这些中国历史的名贤辈们,为岳阳在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档案里占有一席之地,留下了骄人的业绩,名垂千古。最最要感谢的有两位,一位是写《岳阳楼记》的范仲淹,另一位是重修岳阳楼的滕子京。
滕子京,今河南洛阳人,与范仲淹同为大中祥符八年(1015)进士,曾由泰州军事推官召试学士院,授大理寺丞,后迁右司谏,徙信州知州,江宁通判,湖州知州。庆历二年(1042)任泾州知州,抵御西夏有功,由范仲淹推荐,擢天章阁待制,不久徙庆州。庆历三年,因“泾州公款案”,贬官凤翔府,继贬虢州,第二年再贬岳州为巴陵郡守。他一生仕途坎坷,称不上文学家,但是一位有才干,有抱负的政治家。
他的政治生命如同一颗小小的草籽,被朝廷随手一撒,便落到了八百里洞庭湖边。“泾州公款案”三贬至岳州,但滕公并没有因仕途坎坷而沉沦,而是怀揣理想,扎根在岳州这块土地上。有人说他是因祸得福。他看到这块嗷嗷待哺的土地,便召集幕僚及民众代表,广泛听取意见,大兴建设之风,修筑山塘水库,开挖排灌沟渠,迁建岳州学宫,修筑紫荆堤,修建堤头渡大桥,拓展君山茶面积,复修封山印、柳毅井、二妃墓、斑竹林的盛唐原貌。只要关乎民生的事,他样样亲自抓。
滕公贬岳州一年,富民举措已使巴陵郡百废俱兴。他脑子里还不断思考着岳州的建设,特别是有一件事一直挂在他心中,这就是岳阳楼的整修问题,他曾十余次登楼察看。看到楼柱腐朽,楼体倾斜,楼的木板已穿眼漏壁,北风呼啸直逼厅内,从楼梯口向楼顶望去,阳光从一个个碗口大的漏洞射入,名人的题诗作画,东两句,西两句,越看越心寒。衙门内部七嘴八舌,有的说该修,有的说不该修,有的说与兴州无关,与民生无关;有的说,此楼自唐开元三年(715)再修,300年来,欲倒未倒,欲倾未倾,也不在乎再等几年修不迟;有的说,我一百个赞成修,就是没钱,现在老百姓吃饭穿衣都还有问题,哪有闲情雅致去修楼建阁。总结起来不修的理由占了上风,其一,水患频频,当举大事;其二,手无寸金,仓无寸银,钱从何来;其三,湖匪猖狂,鸡犬不宁;其四,连年灾害,民不聊生。面对争议,滕公夜不能寐,他反复比较、衡量,找到三条死理,斩钉截铁地说:这楼必须修,是重修、新修。
第一,从民生说,对百姓负责这楼必修。它从三国走来,800多年风风雨雨,已和岳州人民融为一体,岳州人说到它,有归属感、厚重感、自豪感,楼在岳州人心中是活的,是有灵性的,它也为岳州人提供了生产、生活、生存、休闲、观楼、观湖的好去处。
第二,从发展上说,对岳州负责必须修。因为这一方好山水,有一个好楼,令人向往,激起人们的游览欲,增加州郡的知名度、文化度和财政收入。李白“水天一色;风月无边”的赞美,杜甫抒发的“吴楚东南坼,乾坤日夜浮”的感慨,孟浩然“气蒸云梦泽,波撼岳阳城”的豪迈,白居易“猿攀树立啼何苦,雁点湖飞渡亦难”的伤感,元稹“人生除泛海,便到洞庭波”的大气......这些都充分说明,此楼在全国已成名胜。仅从唐开元三年(715)张说新建岳阳楼,到元和十四年(819)白居易登楼赋诗的104年间,到岳州观光、览胜抒怀、经商贸易、迁移定居不下30万人,其中不乏政要高官、大腕富豪、术士方家、文星武杰,岳州人气旺了,市井活了,经济富了,文化雅了,已仅次于长安、洛阳,堪比苏杭。如果岳阳楼倒了,游人无楼可登,诗人无处可吟,商家无处可业,市井凋零,岂不可悲!殊不知,楼兴则城兴,楼萎则城萎,楼萎则民穷。一方风水,旺一方人,活一城商,富一城人,岂可让其自生自灭,毁于一旦。
第三,从郡衙的责任来说,对历史负责,这楼必须修。对岳州负责,对百姓负责,对历史负责,作为一郡之首,责无旁贷。东汉建安年间,三国鼎立,岳州是兵家必争之地。岳阳楼的前身是吴国水师操练布阵的指挥台、阅军楼。楼内运筹帷幄,楼外决胜千里,演出了一幕幕叱咤风云、惊天动地的历史活剧,谱写了一首首金声玉振、震古烁今的英雄史诗。随后,历经数次改建、扩建、新建,楼因事名,地因楼名,迁客骚人,纷至沓来,岳阳楼就像一位长寿的仙者,见证了汉末以来800多年的风云变幻,世事沧桑,其价值已大大超出楼本身,它彰显出历史的光芒和文化的灿烂,已是无价之宝。若此楼毁在我的任上,我将成为千古罪人。
滕公的铁嘴铜牙和穿越思维赢得了一片赞扬声。但钱却是大问题,滕公胸有成竹,他通过近半年的调研发现,岳州地方宿债、亡债涉及人户多,金额大,已成灾祸,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三角债,多少年了,收不回来,滕公想出个一箭双雕的双赢办法,既要化解宿债,用债款修楼,又要变一利为双利,帮债户收债。他在全州告示,鼓励债主将债款和债户姓名献出,由州衙代为收取,收来的钱捐出一半重修岳阳楼,同时,在楼旁立功德碑,刻上债主、债户姓名,表彰双方,这样债主愿捐,债户愿还,死账变活账。
滕子京真是神,一纸告示下去,万千银两上来。滕公立志要造出岳州有个性的楼。随后调集能工巧匠、艺人技师进山伐木、采石,专门烧制青砖瓷瓦。洞庭湖畔,锯声、钻声、锄声、锤声、号子声、欢笑声连成一片,形成了建楼的“大合唱”。为了质量与工期,滕公亲自现场监督,自兼会计出纳,掌管收支,保证每笔钱用在刀刃上。这时,朝廷还派出小吏查岳阳楼建楼贪腐之事,滕公一笑了之,一心扑在修楼之事上。但此时的滕子京却病倒了,心理的压力,身体的压力,事业的压力,使这位铁血男儿只能扶床而卧,流质度日,但他仍负病担当,至庆历五年六月,楼修至一半时,召集郡州众同僚商议为楼作记,滕公认为,作记比修楼还重要,如果楼配不上好文章,于人心无震撼,于记忆无久远,于社会无教化,修来何益?如果能有一篇思想博大、境界高尚、语言优美的旷世大作,无异于给僵化的肢体灌注了血液,浇铸了灵魂,这样楼才能体现价值。滕公决定请范仲淹来为新建成的岳阳楼作记,于是请来画师画出岳阳楼的秋景画卷,让岳阳楼、岳州城、君山岛、洞庭湖、长江一并展示于画卷中,随后字斟句酌,情真意切地给范公写了一封《与范经略求记书》(以下称《求记书》),附上《洞庭秋晚图》和《岳阳楼诗集》,立马派自己的儿子快马送往范公所任职的邠州。庆历六年十月,《岳阳楼记》随着岳阳楼竣工而悬挂于二楼,滕子京在竣工大会上带领众官僚齐声朗诵,巴陵郡万众欢腾。
滕子京全身发痛发软,躺在了现场的长木板上,他再次病了,真的病倒了,有人写信祝贺他工程落成,大功告成,他回复说,要凭栏大哭数场,才能解心头之怨……
楼成之日,滕子京凭栏痛哭,这哭声,惊动了百姓,百姓争相上门嘘寒问暖;这哭声,惊动了朝廷,朝廷为表彰滕子京业绩,北宋庆历六年十月,一道谕旨,将滕子京调往富遮的天堂之府苏州任知府。同年三月,腾子京逝于苏州任上,时年56岁。